『卷二 · 前路渺渺，不见伊人』
“什么？”花晓霜一怔，随即复问：“何时发现的？”“方才！”花镜圆道。“怎么回事？”花晓霜疑惑道。
花镜圆道：“早间我去她房里找她，想再去向她道歉，却见房中无人。起初我没有留意，以为她心里还不舒坦便躲着我去海边了。但见她中午仍未回来，便寻思去寻她回来吃午饭，海边没她的影子，咱们的海船却少了一艇。待我再回来时，却听姑姑她说，在打扫风怜房间时，看见她留下了一封信，留给姐姐你的。”
“给我的？信在哪里？”花晓霜一脸惊异，追问道。“姑姑那里，现在爷爷姑父他们正在前寨商讨怎么办呢，奶奶她……”“奶奶不许大家去追她回来？”花晓霜问。
“是。风怜向来不讨奶奶的喜。奶奶说，风怜本就是异族，让她离开，却是好的……”花镜圆低声道。“无妨。”花晓霜微笑道：“奶奶就是这样的性子，不过姑父爷爷他们想必不会放任萧哥哥的女徒弟流落在外无人照顾。”见花镜圆仍是神色暗淡，复又鼓励道：“你怕什么？怕风怜在外面受人欺负吗？你莫非忘记了，风怜的剑招你不是都破不了的么。”
花镜圆脸色稍异，反驳道：“才不是，我已经想到破解之法了，只是未来得急和她比试……”花晓霜笑道：“这才对，莫要整日那副女孩子的表情，多亏爷爷没见着，否则定少不了一顿好骂！”
花镜圆笑笑，狡黠道：“我在爷爷面前自然不会向在姐姐姑姑面前这样了，爷爷若见我这般没有男子汉气度的样子，少不了打上我一顿的。”花晓霜大笑道：“你这狡猾的猴子，倒是学的聪明，好了，你不是担心风怜么？我们这就去看看。”语罢携着花镜圆向前寨去了。
离大堂口还有半丈远，就听见释天风在里面大叫道：“这怎么成！花无媸，不是我释某人说，那女娃娃心眼儿好又勤快，还是梁小子的大徒弟。咱可不能这样放着不管！”
花家姐弟忙进了堂子，正巧听见花无媸淡笑道：“释天风，风怜是自己要走的，我天机宫可没人赶她。当然，释岛主你也并没赶她走。如今，风怜自己要走，莫非我们还非要强人所难，强把人给追回来不成？”说罢复又低头抚弄修长的指甲，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。
“花家妹子，外子平时疯癫，老身倒觉得他这次说的在理。梁公子如今……那般症状，却救了我们这帮老不死的家伙们。风怜姑娘是他唯一的徒弟，我们若不去寻她，似乎有违道义，也不厚道了些。”凌水月皱眉轻叹。“没错！”花镜圆高声接道。“姑婆婆说的不错。”
花无媸秀眉大皱，怒叫：“圆儿！”花镜圆见花无媸神色冷厉，微微迟疑，仍道：“姑婆婆说的在理！且不论梁萧的功劳，就算没有她师傅，我们也不能让一个年轻姑娘流落在外，特别是咱们在这灵鳌岛一待就是五年多，外面现在什么样子都不知道，怎能放心。姑公和爷爷都是当世大家，自然不会让一个女孩子独自上路的。”语毕环视了下释天风、公羊羽，又看了云殊和花清渊一眼。
公羊羽微一挑眉，还未开口，释天风已“哇哇”大叫道：“是极是极，这女娃娃心眼儿好，又是梁小子的爱徒，花无媸你若不去，老夫我可是定要去的！”又转头问：“老穷酸，你不会做怕老婆的缩头乌龟吧！”花无媸气的俏脸苍白，恨恨啐了一口。
公羊羽冷笑道：“老乌龟，你自己怕老婆不消说，却来招我！你姓释的有种，穷酸就没有？”
释天风也不恼，裂嘴笑道：“这就是了，老子还当这穷酸听老婆的就放那丫头不管了，既然已商定了，咱们这就启程可好？”花镜圆叫道：“我也去！”
花无媸脸色大变，刚要开口，便听花晓霜笑道：“镜圆，你莫学姑公，怎的说风便成雨了？现下风向不对，怎么能说走就走？这海上的事，走错了就不好回转了。再说随行人员和干粮银钱都未准备，你们怎么找人？莫不是想上了岸后一路延讨不成？”花无媸这才面色稍荠，冷哼一声，转首瞅了公羊羽一眼，却没再说。
云殊沉吟半响，开口道：“正该如此，既然镜圆愿去，不妨便许了他这次。”见岳母花无媸仍冷笑不语，方继续道：“毕竟镜圆今儿也十五了，总不能在岛上过一辈子，权当出去历练历练。何况这孩子现在功夫也不弱，应该帮的上忙才对。”
花镜圆见云殊开口帮他说话，忙喜道：“姑父所言甚是！”花慕容笑着扫了眼花无媸，道；“妈，您也是，总是这样宝贝着圆儿，他何时才能长大，再说了，有爹爹和姑父在，天下还有去不得的地方吗？”花无媸这才放缓脸色。却道：“你知道什么！他们两个老不死都多大年纪了，还大言不惭的说‘天下’，五年前不还连梁萧那孩子都比不过？”
释天风老脸一红，正要大叫，凌水月却拉住他埋怨道：“老头子，又要叫什么？花家妹子这话莫非不是真的不成，输了便是输了。你这把年纪了莫非还学人家小孩子赖皮不成？”
释天风嗫嚅道：“梁小子现在爬起来，我定打到他求饶！”众人大笑，花晓霜虽微笑着听，却笑的勉强。花慕容笑道：“姑父，不怪姑姑她说您，您这似乎是太赖皮了些。”释天风两眼一瞪，还未说话，就听花无媸道：“不是一个个都说着要走么？还不去准备着，莫非说那些大义是专门堵我这妇道人家的口么？”
花镜圆上前搂着花无媸削肩，笑道：“奶奶你真好，我就知道奶奶定会许了我们的！”
花无媸秀目一挑，道：“不许了还能怎的？你们这些臭男人长大了翅膀都硬了，我不许成么。我瞧着你们都似商量好的。”
花镜圆忙赔笑道：“奶奶说笑了。”
花无媸冷哼一声却没再多说。众人商讨决定，释天风、公羊羽、云殊、花镜圆出岛寻人，花清渊、花晓霜、凌水月等人留守灵鳖岛。
众人又说会儿家常，这才散了，释天风、云殊、花镜圆各自回去准备包裹，公羊羽却懒散的喝着茶水。
众人当天下午便将要带的东西和船舶准备妥当了，释天风兴致犹为高涨，花镜圆心挂风怜且五年被困在这孤岛上，少年心性此时也显现出来，很是雀跃。云殊瞧着二人不住摇头苦笑，公羊羽却依旧如往常一样去海岸钓鱼去了，早不见了踪影。
花慕容随释天风说笑了两句，想起自午间后便未见到花晓霜，忙拉住花镜圆问：“圆儿，瞧见你姐姐没？”
花镜圆一愣，转而笑道：“这个时候，姐姐她若不是去崖畔采药去了，便定是陪着梁大哥呢！”花慕容点点头，道：“我要去梁萧那儿看看，顺便瞧瞧你姐姐在不在，你去不去？”
花镜圆道：“好啊！”花慕容复转头问：“云郎，你要去么？”云殊略一思量，道：“也好，此次真不知何时能回来，我去瞧瞧梁萧的经脉恢复了多少。”三人这便一同向梁萧住的院落去了。
方至房间门口，便听花晓霜的声音幽幽从里传出：“明天，若是风向没有问题，他们便要去寻风怜了，萧哥哥，你且放心，我虽不能亲去，但爷爷他们定会把风怜平安带回，你别着急，安心养伤，等你好了，我便陪你访遍大山大河，让你每天都过的开开心心……开开心心……我们……我们还可以去天山寻柳姐姐，看望看望她。做所有你想做的事，你说好不好……”
花镜圆正要敲门的手便停在了半空，三人对望了半响，云殊终于转身离去。花慕容叹了口气，也扭身随丈夫去了。只剩花镜圆呆呆伫立在门口，举着手，听着里面传出的姐姐低泣般的倾诉，却不知该不该敲开那扇门。
半响，花镜圆听房内似乎安静了下来，这才敲了敲房门。
花晓霜“吱”的拉开房门，见了花镜圆，微微一愣，面上有些尴尬。花镜圆见花晓霜神色似是平静下来了，只是双眼微红，想是方才哭过。“姐姐，明天……我们便准备离岛了，你有没有什么要吩咐我做的？”花晓霜轻摇摇头，道：“我哪有什么要你的，倒是要嘱咐你，出门要万事小心。多听爷爷和姑父的话，莫和姑公瞎胡闹。”
花镜圆点头：“我晓得的。”花晓霜略一沉吟，道：“这次你们是去寻风怜的，不妨去天山那带走动走动。风怜不是说她是‘天山十禽’之一吗，这次或许是去天山找柳姐姐去了。你们若见了柳姐姐，不妨请她来岛上做客，顺便……顺便见见萧哥哥。”
“什么？”花镜圆瞪眼：“姐姐，我听姑姑说，那‘天山十禽’的大首领柳莺莺便是梁大哥的红颜知己，还是他少年时喜欢的姑娘，姐姐把她请来做甚！”
花晓霜苦笑：“柳姐姐也是苦命的人儿啊，她大概还不知萧哥哥出了事，请她来瞧萧哥哥一眼，也是好的。”“哪里就好了？姐姐你糊涂了不成？”花镜圆问道。
“好了，不说我的事，单讲风怜。风怜是柳姐姐的小妹妹，你喜欢人家的妹子，请人家姐姐做个客都不成么？男子汉大丈夫了，可不能小心眼。”花晓霜道。花镜圆略想了想，方道：“好！我便听姐姐的话把那位柳姐姐也接来，只是……风怜姐姐她，真的会去天山么？”
花晓霜道：“我猜想，她出走是想去找找当世还有没有人能医好萧哥哥。”转而苦笑：“她见我五年未救醒萧哥哥，怕是不肯信我的医术。若是她找不到人，想必也不好意思回岛，她是女孩子脸皮薄些。那时，我想她便只有去天山找柳姐姐了。”
花镜圆低声道：“姐姐的医术哪里就不成了？姑婆婆不是说么，当世医术胜过姐姐的人怕是还未出生。风怜姐姐好任性……”
花晓霜轻抚着花镜圆的额发，道：“风怜不是任性，她是勇敢啊！她一个女孩子家敢离开家乡找寻心爱的人一找便是十载，如今又敢为了那个人寻访天下名医，她也是一片痴心。姐姐是怕你会是‘竹篮打水’啊。”
花镜圆道：“我只知道，我喜欢她！”花晓霜轻叹了口气，道：“你自己的事，自己决定，姐姐不会反对你。也希望你这次能寻到她，否则我对萧哥哥也没法交代。”
花镜圆迟疑：“姐姐，你能告诉我实话么，你治了五年了，梁大哥还……有没有希望？”花晓霜一窒，缓缓道：“镜圆，你也不信我？”
花镜圆慌忙道：“怎会！”花晓霜道：“好，既然这样，你便不要多问。”随即转过身进了房间。
花镜圆一愣，不知花晓霜为何生这么大气，却不敢再说什么，转身去了。
花晓霜靠在房门上，缓缓滑落，低声喃喃：“萧哥哥，请你告诉我，这是为什么？我已尽力了，我真的尽力了，你怎么会还不醒来？莫非你想念柳姐姐，便想梦游天山一去不回么？”
花镜圆立在船头，仍不时远眺，公羊羽叹道：“小子，你这是做甚？再怎么看霜丫头也不会来了。”花镜圆转首问：“爷爷，莫不是我昨天气着我姐姐了？”
公羊羽不语，过会儿才道：“早便说与你听过，梁萧那小子的事不要在霜丫头面上提，你偏去说。”语罢抬起头望了望岸上送行的花清渊、花慕容等人，缓缓道：“也真是苦了霜丫头了，这五年没少白了头发，而那梁萧却……”
释天风本被凌水月拽下船去嘱咐着什么，此时方被放上船，见花家祖孙立在船头不知说些什么，便踱了过来，笑嘻嘻道：“你们爷俩这边偷偷摸摸聊些什么劳子？”
公羊羽冷哼一声：“爷爷和孙子说话，有你这老乌龟甚事！”释天风一瞪眼：“怎的不关我事！我老婆方才说了，要我在外照看你们爷俩，你们说黑话我当然得听着点！”原来那凌水月怕释天风在外面发疯惹事，便想让他常跟住公羊羽。知道释天风好胜的性子，只怕说了实话他又非要与公羊羽打上一场，便不敢明说，反倒说让他照看公羊羽和花镜圆。
公羊羽猜到凌水月良苦用心，便不与他计较，冷笑一声便转过头不去理会他，花镜圆却忍不住轻笑出声。释天风马上瞪他一眼，大叫道：“小兔崽子笑甚！活的不耐烦了吗！”公羊羽剑眉一挑，刚要发怒，就听船下凌水月大喊：“老头子！你要作什么，欺负小娃儿不成！”释天风忙赔笑道：“怎会怎会！”罢了又瞪了花镜圆一眼。公羊羽转过头，正看到凌水月感激恳切的目光注视着他，略一犹豫，随即朝她点点头。凌水月得他点头应允，喜不胜收，微向他一欠身。
释天风纳闷：“我老婆朝你这穷酸施什么礼？”花镜圆没有再笑，公羊羽这次连看都未看他一眼。讨了个没趣，释天风嘟嘟囔囔不知嚷了什么，转身进了舱。花清渊在岸上解开了绳子，云殊在大舟上朝他远远施了一礼，便将船帆撑了起来。
花镜圆眼睛紧紧盯着岸边，花慕容、花清渊、凌水月等人都到了，连花慕容那小女儿云雕翔都来了，可花无媸、花晓霜却没见得踪影。云雕翔在岸边脆生生大喊：“镜圆哥哥，你早些回来啊！”花镜圆“哎”了一声，向岸上众人摆摆手，有些失落的叹口气，也转身进了舱，却听船头隐约听见花慕容嘱咐云殊注意安全云云。
第二卷 终—— 著 / 沈灵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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